英雄鸡传奇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  。 那时还在公社时期，父母每天天麻麻亮一听到有线广播播放“东方红”，就出去劳动，回来总是披星戴月。根本无暇顾及孩子。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弟妹们在奶奶的庇护下渐渐长大，小小年纪也学会了操持家务。那时根本不懂什么是幸福和痛苦，现在影响中只有和小伙伴玩游戏的乐趣和难吃的杂粮。

        我家有个草房，没有窗，白天也黑乎乎的，里面有个鸡窝是鸡儿产蛋的场所。几只鸡轮流坐庄每天能产三四个蛋。小孩子们最喜欢拾蛋，一听鸡叫争先恐后去抢并沉浸在喜悦之中，因为我是老大在争抢中总能占上风。我拾的蛋一直最多，有时不等鸡叫把小手从母鸡肚子下面伸进去，把热呼呼的鸡蛋取出来。 那时养了不过四五只鸡，对我影响最深的是一只叫“麻珍珠”的鸡，它有像珍珠鸡一样的羽毛和高大鲜红的鸡冠。因为它最会叫唤，所以最讨孩子和奶奶的欢喜，自然它得到的奖赏也最丰厚，吃得最肥美，一点也不怕人。说起来还有一段发人深思的故事。

         那是我家里穷，几只母鸡就是银行。特别是在“抓革命，促生产”的年代自然对产蛋多的鸡格外关照。那时我们几个小孩子一听到鸡“古达——古达——”地叫，就赶紧争着去拾蛋，还把最紧缺的粮食给那只会叫的鸡吃，并把这只鸡的大名报告给奶奶，像是记军功一样地庄严。

      奶奶告诉我能产蛋的鸡鸡冠最红，叫声响。我还观察到有些母鸡产完蛋后，把草叼起来放到背上，同时“呱——呱——”的叫着，奶奶说这种现象是鸡要生蛋的预兆。我们期待着产更多的蛋，所以特别高兴听鸡叫。有时偷偷把珍贵的粮食撒给会叫的鸡吃。麻珍珠总是占了很大的便宜，因为它最能博得我们的好感。首先它最会叫并且肥美高大，羽毛油光油光的、冠子血红血红的，其次它和我们最亲近，只要我们吃馍馍，它总围着我们转，免不了我们会撒些馍渣给它吃，还常常趁我们不备从手中夺走食物；它每天叫唤好几次，争蛋的游戏我们也要上演好几次。偶尔会扑空，但孩子们并不太计较这些，仍旧宠它纵容它。有时为了向奶奶报功偷偷把放在箱子里的蛋放回鸡窝，然后趁鸡叫时拿给奶奶看；那时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准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还一个劲地夸赞我们。我们特别的得意、还暗自庆幸。虽然奶奶有时也会奇怪怎么每天产的蛋超过鸡的数量，孩子们总会说：“麻珍珠”超产。因为它最象能多产蛋的鸡。

        奶奶当然信我们的话，因为我们是她最亲近的人。从此奶奶到处宣扬我家有只神奇的母鸡，特别能产蛋。于是全村都知道我家有只宝贝鸡。于是“麻珍珠”名声越来越大，以至尽人皆知。人们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它；我们全家也很得意。

        好几次我看到“麻珍珠”守着产蛋的鸡，等到那鸡一挪窝“麻珍珠”跟着大声“古达——古达——”叫着；然后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来争吃我们手中洒下的粮食。因为它最胖，所以总是走在最后面，似乎很谦让，我们总是格外照顾它，赶走别的鸡把粮食让给它吃。

        记得有几次奶奶骂和“麻珍珠”一块叫唤的鸡，因为两只鸡叫唤，搜遍草房只拾到一枚蛋。在奶奶的骂声中我们追赶那只谎报战功的鸡，那架势简直是讨伐了。

        到过大年时我们家穷得没钱买肉，但还是舍不得杀最肥的宝贝鸡，其它两只廋鸡倒是先去超生了。这一下我发现所产的蛋一下子少了许多，然而在热热闹闹过大年的氛围中大人也许没有察觉这件事，因为拾蛋的事一向是由孩子们完成的。

        清明节到了，远方的伯父回乡上坟来了。父亲一脸严肃的把宝贝鸡抓了起来，又放下，把另两只鸡抓了一遍，最后还是把“麻珍珠”抓了起来。我看出不光是父亲，全家人都不忍心，其实是舍不得。我觉的真正不忍心的是无法对只有一把骨头的瘦鸡下手。

        为此我还难过了好几天。但奇怪的是没有了英雄宝贝鸡每天所产的鸡蛋并没有减少，预先想象中没有蛋就无法换针线酱醋油盐茶的事并没有发生。

       多年后无意中说起这件事，父亲只淡淡的说：他早知道这个秘密，因为英雄鸡肚子里面除了厚厚的油脂，连一粒黄豆大的鸡蛋都没有。

       我不知是因为肥不产蛋还是因为不产蛋反倒肥了自己。

       现在想起来错误地把当时珍贵的粮食奖励给不产蛋的鸡吃，倒是冤枉了那几只产蛋的瘦鸡。

       那时大搞共产主义不流行分开饲养、吃大锅饭才使奸猾的鸡滥竽充数，占尽风光充当了英雄，反倒让默默无闻的母鸡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怪我们年幼无知监察不明，赏罚不公，糊涂地冤枉了几只鸡。不过现代化的养鸡场对每只鸡都是一样的待遇并严格记录每只鸡的产蛋量，实行末位淘汰制，完美地的体现了公平公正，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不过这种事在有大锅饭的地方也许还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