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虽说学问不深,但他的品牌权力扩张和形象塑造意识却比学问渊博的先生们强出一大截子,他们的行动也快步走在学问渊博的先生们的前头。
我们如果作为患者,到城市或乡村的诊所求医,就会发现一些主治医师的案头或者墙头,挂着一个台卡或者牌匾,上面赫然署名:“世界医界名人”。而同样,小城的文化界圈子中,也有小有名气的作者经常怀抱一本厚厚的典籍,向周边人展示,书的名字称为《世界文化界名人录》,翻开仔细浏览,大抵就有关于这位作者的照片和简介,篇幅大约是五百字左右。
这种“荣誉”当然不是自封的,探寻源头,大约都与商业行为紧密联结在一起,有人敏锐地洞察到社会上名利欲望所构成的商机之大,所以就肯躲在幕后来为渴望名牌包装的人制造招牌,并且美其名曰:“策划”。
这种场面尽可以为嗜好讥讽风格的漫画家提供幽默的现实题材。
广告公司和策划公司每到岁末年初,都会接到评选优秀策划机构或者优秀策划人的邀请,名目多得数不清,比如“十大杰出策划机构”、“十大影响力策划专家”之类的。广告公司和策划公司的领导人奋斗一年,谁人不愿意成为纯洁的先进集体或者先进人物呵,可是,现实中,惟有纯洁的组织才会举办纯洁的评选,纯洁的标准之一就是评选不收费,不以商业利益为目的,这样的评选不收费的活动惟有政府机构或者圣洁的学术组织出面才行,比如“普利策新闻奖”或者“鲁迅文学奖”。可是偏偏在广告行业和策划行业,政府机构或者圣洁的学术组织举办评选活动的机会太少太少,一些标榜为行业进步而奔走牺牲的机构,每每就喜欢出面组织这些评选活动。
他们的评选规则总符合游戏规则,比如在网络上公示一番,再投票一番,专家评议一番,最后,结果公布了,当选者拿回了一个镀金的牌匾,挂在办公室的墙上,看起来,在领导人的产权空间里,升起了一颗非常耀眼的太阳,领导人的头顶上,诞生了佛界得道者才有的光环。
但领导人心里总是会纳闷:为什么年复一年,我的奖杯和牌匾都要以金钱赞助来换取呢?难道我做得这么优秀,就没有圣洁的上司无偿无私地奖赏我哪怕一本简陋的薄薄的红皮证书?
那些评选活动的组织者或者说策划者们,你不能不说他们拥有洞察世情和人心的非凡功力,他们很熟悉文化人既渴望名望又独具风骨和尊严的共同性格,他们很照顾他们的迫于现实花钱卖名誉之后的不塌实心态。他们对评选活动进行了精致的策划与伪装,例如说,呵,我们的评选活动是很公正、很严肃呵,至于收费,我们只是保证了评选活动的成本支出,那些收费的用途,主要的就是帮你们做了后期宣传,对了,还有,我们安排大家在京城著名的一家酒店吃了两顿工作餐,并且合影留念,这也是要花一点费用的。
广告公司的领导人被荣耀地邀请到京城或其他风景秀丽的城市领奖,他会觉得这个奖牌领得有些糊涂,但是,只有一点他绝不糊涂,这就是,如果他不交那笔钱的话,他就无缘领到这个金光闪闪、能够当成镜子来照出自己模样儿的牌匾。
不过他还想挤出一点时间,来私下揣测一下,策划一次这样的评选活动,扣除牌匾、奖杯、招待费用之后,策划公司能够赚到多少利润?
显然,这样的策划活动在赚取现实利润方面,比很多的策划创意要稳当得多,如果单以盈利能力来判断创意水平的话,往往这些世俗的策划创意更能被现实世界所认可,难怪类似的评选活动在很多行业遍地开花。
有些控制媒介管道的编辑主管们尤其擅长此道,他们经常以媒介管理层的名义发出文件,声称组织年度基层的通讯员业务培训会,基层组织一般比较配合,基层组织的领导也有依靠通讯员报道本单位业绩扩张产权的需求呵!在交纳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培训费之后,通讯员业务培训会开张了,媒介的编辑记者便是培训会的主讲人,会后他们每人可能都会领到一笔授课津贴,而培训会结束之后,通讯员们可能会被集体安排到风景名胜区舒心旅游一躺。这之后,媒介会在另外一种场合将这种培训会看做一种非常有效的创收方式,而负责组织和策划的编辑主管,则会成为媒介内部大家公认的“策划专家”。
掌握学术论文发表权的一些刊物,迎合人们急于发表论文、评定职称、扩张个人产权符号的欲望,把版面零割为论文的柜台或者货架,几乎半公开性地标价出卖,科技媒介与金钱媾和之后,学术论文刊物似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自身生存的捷径,但实际上却走向了没落。这好比,学术刊物本是饲养高贵金鱼的玻璃缸,但是,很多人却从牟利的角度出发,认为不论是泥鳅、乌龟、黄鳝、田螺,只要放进这个鱼缸里饲养,买主就会出价来收购他们,于是,这个神圣的学术鱼缸,没有多久就乌烟瘴气,腐臭不堪,更多的人不再前来观赏它,而它也就变得臭名远扬了。
有些文人看到了存在出书难背后的潜在利益空间,组织一个编辑室,开始为现实中的作家或者诗人谋求出版捷径。他们通知保存了部分闲置作品的文人,自己拥有选题和书号,有书籍的销路,只要每位作者交纳几百元的策划编辑费,并且代销一定数量的书籍,就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把草稿变成印刷铅字的梦想。这些人把这样的编辑活动当作一种有利可图的事业来经营。他们中间居然也有不少成功者。只是,文稿获得编印出版的作者们,如果认真考据一番,就会发现,代理出版者其实已经蜕变为一种特殊的商人,他们巧妙地利用了一种利润集纳原理,自己通过编辑策划运作,获得了一些收益,而至于那些作者们,他们非常清楚,当初自己的愿望只是使个人产权得到局部扩张,但实际结局是,因为通过这种途径编辑出版的书籍,没有进入大众化的传播媒介,所以个人产权扩张充其量只有极小极小的范围。
产权扩张的意识扩展到几乎涵盖儿童的所有人间社会,于是,类似的策划活动,也便由成人世界蔓延到了未成年人的世界。
有些文人看到了教育辅导书方面的商机,他们自己策划了一种创意活动,这就是编辑《少儿优秀作文选》,竟然做得相当顺利,甚至轰轰烈烈。他们的策划活动关节是,动员学校筛选比较出色的学生作文,然而,作文假如存在这样那样的瑕疵和错误,那是不要紧的,因为策划者兼主编笔下的功夫都是劲健的,他们可以在暗中不费吹灯之力动笔修改、润色,甚至全部重写,把所有孩子的作文水平提高到了不起的范文的程度。当然前提是,每位应征者需要交纳一笔费用,假如应征的作文改动的幅度比较大,那是需要加收一笔润色费的。最后结集出版,至于印刷数量,那是保密的,不会多印,但会保证每个应征的孩子每人买走几十本,用于向他们的长辈、亲友赠送。
孩子们的长辈和亲友不必因为花钱而发表作文而感到辛酸,因为,在这产权符号事关学生成长的社会上,一篇作文被收录进作文专集,那会在多大程度上改变孩子的地位和前途,谁也说不定;孩子出了书出了名,老师看了书后,会把孩子编到重点班进行重点培养吗?学校会因此给他在中考或者其他考试中加分吗?都说不定,但起码有一点是正确的,不论妇孺老幼都知道,鼓励能够造就高材生,这是教育学的至理名言,孩子作文进专集,这个事件本身就是无言而响亮的鼓励呀。兴许歪打正着,孩子将来就迈进文豪队伍了呢!
上述这些情景,我们不妨称其为伪命题的产权扩张。
所谓“伪命题的产权扩张”,概念在于,作为追求产权扩张的主体,他的产权扩张的主观愿望是真实的、纯粹的,但是在执行的过程中,根本没有达到目标,或者说,走向了反面,产生了与自己的主观愿望相反的结局,自己握住产权扩张的矛,刺向了自己的胸腔。
产权扩张是概念和符号沿着自然空间传播的过程,产权扩张的前提是“命题”真实和正确,假如命题存在虚假和错误,就无法达到产权扩张的真实境界。
每个人特别是处于公共权力中枢的人们,都不同程度掌握一定的运用符号的权力,产权扩张就是利用已经拥有权力的符号来奠定其它符号的空间权力。在完整的社会组织结构中,符号权力更多集中于公共权力中枢,处于公共权力中枢的每个人,都可以利用公共权力中枢的符号权力资源来为社会、为他人、为个人奠定其它符号的空间权力。这当然就是众多人希望处身于公共权力中枢的内在动机了。
符号权力也存在滥用的现象。比如,前面所说的学术刊物变相出售版面以创造收益的现象,就是将公共权力中枢的符号权力用来置换刊物赖以生存的资金收益。正常情况下,刊物的运行模式是,在主编领导下,刊物刊载了高质量的学术论文后,刊物发行后获得社会好评,发行量得到扩大,依靠按征订价格或批发价格收回的资金以及广告费,支付给作者一定的稿酬,并加强营销,继续赢得市场,实现产权在专业领域的扩张。这份刊物的产权体系包括刊物的影响和专业权威、刊社的赢利能力,但在现实情况下,刊社经营责任人发现,如果按照专业的媒介规律继续经营刊物,似乎看不到广阔市场,也看不到远大前景,如果大量刊登高质量的学术论文,一方面读者市场非常小,做大很不容易,另一方面,包括论文稿酬、营销推广费用在内的资金又难以筹集,何况,刊社可能面临“断奶”的威胁,在这样的情形下,刊社经营责任人只能考虑当前利益。现实中,当前利益很大很好解决呀,社会上大量的论文存在发表需求,行情好到评定职称的人倒贴费用揣着钱排队都排不上的地步!放着被人求着发稿求着买杂志的好买卖不做,却去做求别人赐稿、垫付资金求别人发行的“烂事”,分明是“不识时务”嘛!
这样一来,刊社经营责任人似乎也扩张了产权,第一,刊社资金宽裕了,员工工资有底了,不用硬着头皮向上级申请资金了,领导评价业绩时也有光彩了。
然而,这样一来,刊社真的扩张了品牌权力吗?根本没有!刊社赢利能力是扩大了,可是影响力、纯洁性和专业权威这个核心的权力大大地萎缩了!
这便是伪命题的品牌产权扩张。尽管在这次博弈过程中,刊社经营责任人的出发点是迎合某些现实因素,他的命题是实现刊社品牌产权扩张,但实际上,刊社经营责任人心里可能也清楚,他的经营路线将使刊社影响力、纯洁性和专业权威这个核心的产权大大地萎缩,他已经走向了反面,所以他所做的博弈是一次伪命题的产权扩张。
从“伪命题的品牌产权扩张”这个概念来看,既然是“伪命题”,说明这种情势的发生,基本上都是明知而犯之。不论是“伪命题的品牌产权扩张”的主导方,还是接受方,他在思想上已经基本清楚,按照这个命题做下去,确实不会使个体产权得到真正的扩张,其中必有虚假的理由迫使自己或对方这么做,但是按照虚假的命题做到底,自己或对方确实也可以从中获得产权扩张的假象,只不过,那种假象具有强大的迷惑力,来逼迫自己产生不得不做的意志。
大量的“伪命题的品牌产权扩张”事件,无一不是形形色色策划家和专业智慧的产物,它们的泛滥,构成了阻碍社会道德上行的消极因素,因而,它们对社会道德教育构成了沉重威胁。
当然,“伪命题的品牌产权扩张”也是一种麻醉剂,我们不能将它归于虚荣心作祟的怪胎;因为,现代社会本质上崇尚品牌产权扩张,当人们不熟悉正确的产权扩张技巧和策略,或者社会一时没有为人们提供适度的产权扩张通道的时候,人们难免会寻求通过歧路或者歪路来追求产权扩张,例如,个人为了发表论文、获取头衔而花钱购买版面,公司为了积累荣誉而通过赞助专业机构评选来获得奖励,从本质愿望上去认识,都是出于善念而非恶念,只是,在这一博弈过程中,人类的普遍道德信仰成为最大的受害者。
因此,各型策划者不应成为“伪命题的产权扩张”的推波助澜者。
作者:圣笔品牌传播策划研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