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导演陆川以《可可西里》声名鹊起;12年后,同样是与动物有关的电影《我们诞生在中国》,成为陆川导演生涯的另一个起点。该片在今年上海电影节上一亮相即大受好评。这部由中国与迪士尼合作的电影,是中国首部自然动物电影。这并非是一部商业大片,但却拍出了专属于中国的自然之美、人文之美,第一次用影像完整记录了中国国宝级野生动物的出生和成长。影片将于8月12日上映,而其在北美的上映时间则是2017年4月22日世界地球日——这意味着中国观众将有幸得以领先全球大半年观看到这部影片。
一年半的拍摄、一年多的剪辑所构成的3年制作时间,也让陆川感慨自己的生活被改变了很多:“12年一个轮回。这三年其实我自己也发生了很多事情,这部电影跟我自己生命相关。”
我们拍了一年半,所有这些动物演员都不用开工资。我们的摄影队,必须隐蔽自己,不允许给野生动物喂食,不允许引导它们做什么动作,也就是说我们连演员盒饭都省了。
“我当时问迪士尼一部自然动物电影需要拍多久,他们说‘标配’是三年。果然一做就是三年。”
用野生动物拍故事片非常疯狂
记者:迪士尼自然电影工作室2008年成立,在史上最卖座的七部自然类电影中,迪士尼自然出品的《地球》、《海洋》、《非洲大猫》、《黑猩猩》、《熊》和《猴子王国》占据了六席。《我们诞生在中国》是其第七部电影,他们为什么会请你去做这部动物电影的导演呢?
陆川:说实话,开始迪士尼找我接洽这事的时候,我也问他们“找我合适吗?”我开始还以为他们要拍的是纪录片,结果他们说,这不是纪录片,是故事片。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疯狂的概念,用野生动物去拍一个故事片。因为这种疯狂,再加上我对野生动物非常喜欢,所以我愿意去做些不一样的事情。我当时问他们一部自然动物电影需要拍多久,他们说“标配”是三年。果然一做就是三年。
记者:虽然说这部电影是故事片,不是纪录片,但因为是野生动物的实景拍摄,感觉还是很像纪录片。
陆川:《我们诞生在中国》是以纪录片的手段,拍摄了一部以动物为主角的故事片。纪录片是不能改变人物关系的,现实中是怎样的关系,纪录片就必须是怎样的关系。但《我们诞生在中国》实际是把350小时的真实自然素材进行重新选择和剪辑,组成了有剧情、有人物塑造的动物故事,其中的人物关系可能有些许改变。电影导演库布里克曾说:“电影诞生在剪辑台上”,《我们诞生在中国》就是如此。如果拍纪录片,那迪士尼就不会请拍摄动画片的金牌制作人罗伊·康利过来了,完全可以请一个bbc频道拍动物的专家来当监制。请动画片的制片人来,就是为了在他的统筹下,更好地把故事讲好。利用所有的素材,我们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在剪辑台上剪出了一个拥有起承转合的完整故事。
“开拍那天,我去了拍摄地点。结果,摄影师说,导演你可以回去了,导演不能在现场。”
350小时素材剪成79分钟电影
记者:执导这样的动物电影和普通电影有什么不同?
陆川:电影导演肯定是现场控制的核心,可是拍动物大电影,导演不能干预自然环境、不能干预野生动物。我第一次发现所有事情都没办法控制。开拍那天,我去了拍摄地点,结果,摄影师说,导演你可以回去了。导演不能在现场。因为除了摄影师以外,最多只能有一个助手,他们都住在帐篷里面偷拍。我们拍了一年半,所有这些动物演员都是不用开工资的。我们的摄影队,必须隐蔽自己,不允许给野生动物喂食,不允许引导它们做什么动作,也就是说我们连演员盒饭都省了。
记者:《我们诞生在中国》主角是熊猫、金丝猴、雪豹,故事以春夏秋冬为时间轴,讲述动物们的繁衍。中国的珍稀动物如此之多,为什么选出这几种动物?
陆川:迪士尼团队一开始就决定全球发行,而国外观众眼里代表中国的动物,第一位就是熊猫。我们挑了很多动物作为备选,包括雪豹、东北虎、扬子鳄、中华鲟、普氏野马等,考虑到雪豹和东北虎都是大型猫科动物,就二选一确定了雪豹。自然电影的拍摄不能干预和伪造拍摄环境,而想要在自然环境下去拍扬子鳄和中华鲟,难度太大了,因此放弃。
记者:除了疯狂,你形容这部电影时还说了很多次“崩溃”。拍这部电影都遇到了哪些困难?
陆川:《我们诞生在中国》集结了中、美、英法等多国的顶级电影工作者和野生动物专家,他们深入了中国的卧龙、神农架、三江源等多个自然保护区,历时了18个月的艰苦拍摄。
拍动物除了耐心还有运气,拍雪豹的摄制组,蹲守的头一个月甚至一无所获,所幸后面发现了它们的行踪。雪豹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难拍到的动物之一,它们家庭生活画面的捕捉历经艰难,当时大家都在争论要不要继续捕捉雪豹的身影,很自豪最后终于拍到了。这也是影史上第一次用高清的电影机记录下了雪豹的故事。
我需要根据素材的情况不断创作并调整剧本,将自己拍摄故事片的方式和技巧融入影片的创作之中。350个小时的素材最终剪辑出79分钟的版本,这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我已不记得我的第一个版到底写了些什么,因为你的演员是动物,而你能做的,就是顺着它们的情感表达方式走,也就是去不停地改剧本,找到你想要的最好故事。
“这部作品是跟我自己生命相关的,有很多我个人的情感在里边。”
把自己生活中幽默的一面写到台词里
记者:首映式上,周迅说:“这个电影是陆导拍的吗?我以前没有看过他这么深情。”
陆川:进入这个行业以来,其实我希望自己的每一部电影都能够做一些新的东西出来。2004年9月份《可可西里》上映,12年后,我又做了一部关于野生动物的、关于生命的电影,12年正好成一个轮回。这三年其实我自己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孩子也出生了,所以这部电影对我而言其实是一部很特殊的作品,是跟我自己生命相关的。
孩子出生两小时后,我就飞到了美国开始剪辑工作,本来熊猫美美和女儿的故事相对单调,但当我通过微信看到媳妇喂孩子的情景,就觉得和影片中的熊猫一样那么温馨,于是剪出了更多细腻的画面。在剪辑某些段落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的孩子,想到我的太太。我会觉得人类的这种母爱,跟野生动物对孩子的母爱为什么会这么相近?这引发我非常深的感同身受,所以这部电影还有很多我个人的情感在里边。
记者:里面的旁白很幽默、很萌。
陆川:我生活中并不像大家认识的那么严肃,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我这次就是把我生活中的那一面写到了台词里。这次和周迅合作,从头到尾我们都是商量着来,比如措辞、断句,甚至会查字典来确定每个成语的发音,力图做到最准确。
“迪士尼并不是在谈一个很高的理念,而是要讲一个好的故事,做一部好的电影。”
国内更多的时候没有真正地拍一部电影
记者:整部电影很温情,捕猎的镜头也没有残忍的画面,这是故意而为的吗?
陆川:是的,迪士尼表示会把电影拍给全世界的儿童看,对于一些比较残忍的画面,他们会说“这不行,孩子看了会怕。”所以影片的画面尽量去掉了暴力的成分。譬如雪豹咬死动物之后,满嘴血而后期把每根毛上的血都擦干净,所以现在看到雪豹的嘴是白白的。
记者:在这次的“跨国”行动中,中方团队主要做了什么?
陆川:各个地方的野生动物自然保护区的配合,所有器材的运输、地面的支持,全部由中国电影人来配合。此外,大概有十几个在美国留学的、学电影的学生来到了这个团队。虽然我们只能根据拍摄到的内容不断修改重组,但还好最终都能实现我们体现的主题:自然界的生生不息;最终,我们能够把一个中国的故事通过国际团队去制作出来,在中国率先上映、在全世界亮相。现在我知道迪士尼至少将用16种语言发行这部影片。这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记者:首次和迪士尼合作,有什么体会?
陆川:这是一次非常好的近距离了解和学习的机会。迪士尼的电影一直能够在全球传达出他们的主题,还有他们的爱。我们也希望中国电影能够走出去。这一次跟迪士尼团队的合作,我注意到一点,其实在工作中间,大家并不是在谈一个很高的理念,而是在做一个最基本的事情——要讲一个好的故事,做一部好的电影。
目前在国内,是平均两个月拍一部电影,迪士尼却愿意花三年的时间去做这样一个项目。他们找来了地球上最好的野生动物摄影师,找来得过艾美奖的音乐制作、得过奥斯卡的混音师……把最好的资源和力量用到这样一部电影里,这在中国是难以想象的。我们现在的电影行业很有钱,一部爱情电影动辄上千万美元投资,但更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真正地拍一部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