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在天上,菲尔普斯在水中,博尔特在陆地上,只有你在我心中。”这段诙谐的表白,来自里约博塔弗戈友谊墙上的涂鸦,作者不详。
不出意外,在里约的水陆两地,菲尔普斯和博尔特继续用上帝视角俯瞰着普通人。曼彻斯特大学的西曼斯基教授曾有个理论:不同档次的运动员,其竞技水准高低是呈序列型分布。比如,以博尔特为首的最顶尖短跑运动员,归为第一档;那么第二档短跑选手的竞技水平只有博尔特的二分之一;以此类推,第三档运动员的竞技水平只有博尔特们的三分之一,和第二档选手的三分之二。
这也说明,普通运动员间的差距半斤八两,竞技水平越往上,所需要跨越的鸿沟越大。菲尔普斯和博尔特的对手们,对此必然深有体会。
但只有上帝永葆青春,水中和陆地上的所有人终将变老,其中当然包括菲尔普斯和博尔特。目前两人均确认不会继续参加2020年东京奥运会,里约既是他们最后的起点,又是他们奥运生涯最初的终点。很难想象,没有他们之后的世界会是怎么样?
“我永远也不可能在9.81秒内跑完100米,就算我开车,也不可能!”昨晚在博尔特比赛现场,身旁一位巴西媒体同行冲我激动地喊道。这是普通人在观看博尔特比赛时的常态,尖叫和激动,牙买加人就像是有一种魔力,能让观众和自己的肾上腺激素一同增长。
哪怕是嚼之无味的预选赛,博尔特也能让现场沸腾。感谢媒体通行证给我带来的便利,博尔特在里约的每次出场我都会提早进入比赛场,早早占据有利地形。预选赛中,他在后半场明显收力的情况下,仍然以领先加拿大名将德·格拉斯一个身位的优势率先冲过终点,别忘了,后者是最终决赛的季军。
德·格拉斯与加特林都是顶尖的短跑名将,在昨晚的决赛中,他们犯下的唯一错误是:和博尔特处在同一个时代。我知道这句话有冒天下之大不韪之嫌,毕竟前两者同样天赋惊人、训练刻苦,一个普通人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但比赛中有那么一个瞬间,让我情不自禁。那么瞬间可能连摄像机镜头没捕捉到:博尔特即将冲击终点线前的一刻,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这家伙还没到终点,竟然就觉得自己赢定了!这种不合时宜的骄傲,无法不让人为之深深着迷。
菲尔普斯,另一个自信的家伙,早在上周末就已经抱着23枚金牌,与奥运告别。这其中13枚奖牌来自个人项目,一举刷新了希腊短跑名将列奥尼达斯在2000年年前古代奥运会中的蝉联纪录。众所周知,希腊盛产神话,我打赌列奥尼达斯的丰功伟绩也经过一定程度上的“神化”,这无疑更突显菲尔普斯的伟大。在一个精准纪录的新时代,菲尔普斯不仅没有高高在上,还是一个和我们一样,会犯愚蠢错误的普通人。
他会吸毒,会一蹶不振(2014年),还会在重压之下爆粗口。但回到泳池中,他依然无与伦比。面对巴西媒体,他竟然潇洒地引用弗兰克·辛纳屈作为自己职业生涯的告别词:我用自己的方式搞定(i did it my way)。简简单单五个单词,无法掩盖他无数次牺牲和痛苦,他配得上这样的赞美——直到下一个菲尔普斯诞生前,他永远是唯一的。
至于下一个菲尔普斯什么时候出现?不太精准的历史告诉我们,大约2000年后。
对于巴西孩子来说,菲尔普斯和博尔特不仅仅是体育偶像,他们就像蜘蛛侠和超人那样的新时代超级英雄。男孩女孩们会在镜头前模仿博尔特的庆祝姿势,哪怕只是家庭合影;学校泳池里第一个触碰池壁的男孩,会引得旁人惊呼:菲尔普斯!
优秀运动员和伟大运动员的差距在于,优秀运动员能征服奖牌,但伟大运动员在获得荣誉的情况下,还能征服人心。伟大是孤独的,所以在他们离开后,会让这项运动显得孤独。我们无法预计下一次伟大何时降临,那些所谓的预测,只是媒体们为了阅读量而编造的哗众取宠。
优秀有必然因素,但伟大却是偶然的,美国体操运动员西蒙尼·拜尔斯对此的认识十分清晰:我不可能成为新菲尔普斯或博尔特。哪怕她已经在里约斩获了3枚金牌。
我想,菲尔普斯和博尔特留给世人最大的财富不该是段陈述句,而应该是段疑问句——人类的极限到底是多少?我们该如何定义我们自己的极限?
不到一周后,我们就将从奥运的狂热中回归平淡:在日复一日的循规蹈矩中,重温自己的平庸和无力,这才是属于我们普通人的生活。但曾与博尔特和菲尔普斯同行,我们又是幸运的。至少在某个短暂时刻,我们代入一个能代表自己,向平淡人生发出挑战的英雄角色——我想,这也是所有人在现场观看两人比赛时为之激动的理由。